·沈辞-Licht·

上一棒·第七世界：@百无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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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你是我三千世界中唯一的星星。”

* * *

“宿主，欢迎来到新的世界。我是中枢管理局，这里是来自三千世界的第八个世界。”

他听见无机质的声音，已经足够熟悉了，并不觉得意外。

“即将开始您的第八个任务。这次您是一位仿生机器人，请配合您的主人，创造出属于您的‘心之程式’。”

一片漆黑虚无的空间正在飞速分崩瓦解，他在那一丝光亮的出现时准备醒来。

 

00

终究败给了寂寞的科学家决心开始造“人”。

可是创造出的这个“人”他还有缺陷。

 

01

被精心制造出的机器人睁开眼睛，尝试适应正对大开的落地窗投射进来的正午的阳光。

眼前是模糊的人影，脑内回响着机械的系统女声。

“即将进行认主，请……”系统女声被凌乱又刺耳的机械异常声打断，杂音炸响在他脑内，明明该是机械的大脑，却因为那些杂音实打实的难受到好像要炸裂。当一段杂音过去，他听见系统声音变得熟悉又陌生，对他说，“85号，属于你的人生从现在开始被唤醒，希望这次的你不会再有遗憾……”

-“……喂？能听见吗？怎么没有反应？”

机器人抬眼逆着光看过去，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温和好听的声音好像初春涌出的泉水，声音里是疑惑，但总让人觉得对方带着急不可耐的期待与兴奋。

他被放在更高一些的平台上，要稍微低头才能看见对方的脸。他看见对方对方齐整的眉毛，鸦羽一般的眼睫下是一双多情又带着水光的瑞凤眼，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双形状好看的薄唇。五官都极好看又极打眼，但莫名让他在意的，是唇下那颗浅淡的小痣。

他感觉对方温热的手贴在自己左边胸腔的地方，有源源不断的体温被传递到自己的心口，这股热量传进左边的胸腔却没有地方能留存住，只能让它无措地流淌在自己身体里。

他看见对方直直地看着自己，穿着白大褂，手上还拿着工具，看起来应该就是创造出自己的人。

他早已被录入了太多的数据资料，他知道人类的情感，哪怕不能理解，但也能认知。他能看出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有些不安，是对着自己最珍视却不知现状的人会露出的最真实的担心的表情。

他是为什么会创作出一个像自己这样的机器人呢。

机器人没有办法获得答案，但有种冲动超越了早已录入的程式，他不想让对方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不安的表情，于是原本应该等待关键词录入启动的他，张了张口出了声：“主人，我是85号，是专属于你的机器人伴侣，我永远常伴你身边。”

 

02

肖战往芯片里录入最后一条程序，在设置完成的芯片上落下轻轻的吻。

极负盛名的科学家拿到了世界上的各大奖项，活在欢呼与掌声中，活在追捧与讨好中。但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回到家里独自躺在床上，在手触摸到双人床另一边的冰冷温度时那些仿佛无边又把他浸没的孤独。

在过去的时间里他一次又一次沉于梦境，挣扎醒来前最后的画面永远是少年在一边的白色中闭眼沉睡的画面。

于是他每晚离开实验室都会回到家里，在不见光的房间里进行独属于自己个人的研究。

他要创造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奇迹。他要创造一个“人”。

这个“人”不能有僵硬又难看的铁质皮肤，于是肖战找了过去一起研究AI系统的国外合作实验室秘密进口了顶级的仿生人制造材料，制造出了纤细修长的四肢和完美比例的人体。这个“人”不能像机械一样呆板，所以要做出最精细的芯片来替换人类的大脑。

一笔一划在设计图上画出五官的轮廓，当整张脸被他的笔触展现在白纸上，他忍不住伸手去碰纸上的那张脸。他的绘画技巧好的出奇，和一般的科学家都有些格格不入。等他从情绪中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纸上已经浸上了一层湿意。

在机器人的外表正在国外秘密机构制作的过程中，关于他“大脑”的开发就开始了。

科学家不愧被称为天才，他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了奇迹。

-“呼，终于完成了。”

年轻的科学家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因为连日工作而有些发涩的眼眶。但看着眼前的屏幕上刚刚编辑好的复杂程式，还是忍不住露出许久没有露出过的笑容，眼神里是压不住的雀跃与兴奋，眼睛亮的就像即将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礼物的小孩子。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适应了昏暗环境的眼睛在遇到阳光的一刹那有一瞬间的不适，他微微眯了眯眼睛，但还是迎着阳光，晒去了呆在密闭的房间里带来的蔓延至手脚的寒意。

阳光照射进屋子，角落里露出了人形的影子。他快步走过去把他搬出来，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精致的脸颊。柔软的触感让他和对方接触着的手掌都好像染上麻意，就像裹着绒毛的小爪子在抓挠他的内心。

他虔诚的把刚刚完成的芯片埋进对方偏长的亚麻色软发间的槽内，对方录入芯片数据的时间却让早就把常年累月的时间投入进研究中的、对时间无甚感觉的他感觉长得过分。

直到肖战看见对方睁开眼睛，无神涣散的瞳孔里微不可见地闪过一道墨绿色的代码数字的机械光线，才松了口气。

机器人墨色的瞳孔渐渐聚焦，肖战几乎能看见自己映在对方眼中的倒影，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浸没在这片墨色的湖水里。

但这样对视着沉浸在长久的沉默里让他又忍不住揪了心，对自己向来极其有自信的科学家甚至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给他的设定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忍不住开口自言自语，就听见对方低沉的嗓音。

-“主人，编号85，会一直陪伴你。”

肖战拿着数据监测的手颤抖着，他几近努力才能保证手上的纸笔不掉下来。对方只是短短的一句话，甚至没有什么情绪，但只是这个声线就让他忍不住鼻腔发酸，当风吹开半压着的木窗，脸上的凉意才证明着他哭了。

“我的大脑里，有这种东西……是眼泪？”对方伸出手，轻轻碰上肖战脸颊上淌下的泪珠，下意识皱起眉头，看起来好像很苦恼超出了他大脑的运算范畴，“人类为什么要流眼泪？你为什么会……哭呢？”

科学家恍然惊醒，他发现了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奇迹，它并不完整。

*

终究败给了寂寞的天才科学家决心造人

但是造出的这个“人”他还是有了缺陷，还缺最重要的一个部分

是名叫——“心”，这样的程式

*

 

03

于是一个人的生活变成了两个人的互相陪伴。肖战不能让对方一直光着身子，于是找了自己的衣服来替他换上。

但肖战大多都穿着衬衣再套上白大褂，衣服大多都是刻板成熟的样子。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机器人，对方制造出来的五官还带着刚成年的少年带有的一丝稚嫩，仿生的面部皮肤让他好像都能看见和人类胶原蛋白填充出来的奶膘一样的软肉。

他遵循刚看见对方时的冲动，上手去戳了两下。细腻的手感让他一下就上了瘾，轻轻捏了捏，把对方的脸颊拉出一个怪怪的鬼脸，看得他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然后就面对着对方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笑出了眼泪。

待他收拾好情绪，又给自己难得挑了一件亮色系的衬衣，换上后带着对方出了门。

他想给对方挑一些更适合对方的衣服。

机器人完美的获得了他想要的那张脸，是他梦里常出现的那张，硬要通俗的说就是看起来就很贵气的脸。尤其是对方几乎没有什么表情，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疏离，抬眼去和其他人对视的时候的眼神锐利，五官立体又精致。

肖战自己不适合的那些设计感极强的装扮都能给他穿上，对方就像即将要去拍摄时尚大片的明星，而自己就像对方的造型师，这样给他搭配造型的活动让肖战有了一种玩换装小游戏的错觉。

他拉着人穿着他刚配好的衣服逛着，看见一对很有设计感的耳钉，张口刚想叫对方的名字，却想起来对方到现在也只有一个编号，于是想了想开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不是冷冰冰的代号，一个好听的名字。我想想……叫yibo，好不好？”

Yibo点头应下，肖战又把自己看中的那对耳钉放在他的耳边比划，但到底还是没舍得去真的破坏对方的皮肤给他打上耳洞，而是换了一副耳夹样式的，伸手替他夹上。

对方穿着黑白宽条纹的针织外套又配上红白相间的撞色T恤，头上斜斜戴着一顶藏青色的贝雷帽，配上用嵌着墨绿色宝石的六芒星装饰的耳夹，针织外套本就设计的可以穿的不那么整齐，一边衣领松松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倒让原本看起来很乖的打扮变得时尚起来。

同样的贝雷帽肖战也给自己买了一顶，又在给Yibo买衣服的时候给自己搭了同款的灰橙拼色的宽条纹针织衫穿在宝蓝色的连帽卫衣外面，乖乖戴整齐贝雷帽，又戴了一副框架眼镜，让他看起来反而像个大学在读的学生。

耳钉让他很满意，拉着Yibo就想付了钱继续去别的地方逛逛，却感受到一股拉力让他停了脚步。回过头看见对方从刚才取下的那副耳夹旁又拿下了嵌着深红色宝石的另一对递给他，眼神落在他耳垂的地方没有移开。

“……你想把这个送给我吗？”肖战看着对方递来的耳夹，沉默了一瞬，问。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于是肖战笑着接过耳夹，对着镜子夹好，又转过来给他看：“好看吗？”

Yibo点点头：“很好看，很适合你，主人。”

肖战实在听不习惯对方这样叫自己，刚想说叫名字就好了，视线又落在对方的侧脸上。Yibo正看着其他的耳夹，看样子好像很喜欢这类配饰。对方好像也有独属于自己的潜意识下的小习惯，比如专注地看着某样东西时总会不经意间抿住嘴唇，微微鼓起脸颊。

脸颊上的软肉实在让肖战太喜欢了，于是凑过去：“我不喜欢你叫我主人，不如叫我肖战哥哥吧。”语气像是哄着要占小朋友口头便宜的高中生，连脸上带着的期待的笑容也是一样。

Yibo听见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他能感觉到对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染上自己的耳廓，扭头就看见肖战拉近距离的一张脸。

肖战长得极好看，一双瑞凤眼总能直接的展露出所有灵动的情绪变化与光彩。

被创造出的机器人浅浅弯了嘴角，那一点弧度好像微不可见，因为突然拉进的距离灵敏地压低了自己的声线：“好，哥哥。”

 

04

肖战待在家里的时候很喜欢看电影，但作为科学家却不爱看科幻类，他更喜欢看晦涩沉闷的文艺片或者轻松的喜剧片。除此之外，就是那些能让人情绪大起大落的影片。

自从开始了和Yibo相伴的生活，在起初的机器磨合期过后，确认了对方看起来能像个正常人类一样生活，在过去数个春秋的周末时间就被肖战拿来和对方一起看各种电影度过。

他一开始还会问对方有没有什么比较感兴趣的，对方总是说听哥哥的，于是肖战也不再问了，还是按照自己的安排一部部的排序播放。然而机器人的分析能力到底还是比人类强太多，画面里的线索也总能很快被他找到，两人一起看推理电影的时候肖战总会被对方不经意间剧透了最终凶手的身份。

对于Yibo来说与其说是看电影，倒不如说是在完成肖战给他布置的任务。是让他熟悉并了解人类情感的任务。

可他总是没有什么反应的样子，让肖战偶尔还是会挫败。直到有次肖战发现自己在拉着对方一起看一部评分极高的恐怖片时，刚想扭头和对方说话，就看见对方闭着眼睛仿佛沉入休眠一样。

Yibo是太阳能供电的机器人，这样突然的反应让肖战吓得差点握不住手上的遥控器，连忙伸手摇了摇对方的肩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对方闭着眼睛朝他这边转过头，直到看不见电视的方向了才睁开眼睛，问他有事吗。

一来二去中肖战才知道了对方看不了恐怖片。虽然对方一直强调是因为看到那些画面会扰乱他的程序，让他陷入短暂的沉眠期，但肖战知道这都是对方要面子在胡扯，这是属于被他创造出来的奇迹的，名为尴尬与恐惧的情感。

他忍不住笑起来，可对方不能懂。只是看他这样打从心里开怀大笑的样子，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去解释了。只是在肖战笑到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的时候伸手把对方捞起来坐好：“小心。”

肖战被像小孩子一样稳妥的放好，这样的体验陌生又熟悉，他下意识止了笑朝Yibo看过去，就看见对方往常没有表情的脸上绽开晗光初绽一样的浅笑。这样的笑好像只是一瞬就又消散，当他再想仔细去看的时候就已经找不到了。

Yibo看见肖战正对着自己发呆，开口问：“怎么了哥哥？不继续看电影了吗？”肖战这才回神，呆呆摇摇头，换了一部别的电影放起来，但视线总是控制不住的飘向坐在自己身边的Yibo身上。

肖战在众多过分理性的科学家里一直是特殊的感性派，尤其是看爱情电影中的分别总是要红眼眶。这个时候Yibo总会一边给他递纸一边理性给他分析剧情，好好的煽情片被他分析的反而在情感处理上到处是漏洞了。

这样的劝解反而让肖战的情绪不上不下，气得肖战骂他一声“木头！”就扭过头去不理他了。

Yibo看见肖战明显在闹脾气的样子，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去哄，想了想起身。他的记忆和人类不同，早就被分门别类像一段一段的视频一样储存着。他在脑内搜索了一段之前肖战很爱看的街舞表演视频的记忆，就在肖战面前跳给他看。

这段舞很难，很多动作做出来的效果总让肖战觉得简直反人类，但是Yibo跳出来真的很好看。连震的踩点也好，讲腰拉到极致的下腰再起身也好，无论是力道还是动作全都挑不出一点问题，好像马上就能上台表演。

最后的一个动作是朝着肖战的方向以手为枪的狙击动作，肖战和对方对视上，猛地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用什么东西准准地击中了。

然而还没等他消化掉这一点情绪，Yibo就走到他面前蹲下。对于机器人来说，这样高强度的运动也不会让他加重一点丨喘丨息，他直直地看着肖战，肖战好像能从对方茶色琉璃一样的眼珠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开心了吗？”

肖战这才回过神，噘着嘴说还没有，眼珠子转了两圈又向他伸出手：“陪我玩石头剪子布我才要原谅你，输掉的人要负责准备今晚的晚餐。”肖战这么说完，眼角又带上了笑意，凑过去小声说，“我要出布！”

Yibo听他讲到这里就是明摆着要作弊了。于是干干脆脆的出了拳头，看见对方获得胜利之后对着他比剪刀手喊“耶”，用拳头轻轻锤了锤对方的食指，起身就进了厨房。

肖战看着自己刚刚被对方碰过的食指，但刚才还勾起的嘴角却还是僵在脸上又颓然落下。他抿着唇，抬眼去看厨房里对方背对着自己的背影，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无声地叹息。

*

‘好想让你知道何谓人心的喜悦及悲伤’

这是创造出奇迹的科学家的愿望

但他的苦恼会一直持续，只有时间在无尽的流淌

*

 

05

虽说刚才毫不犹豫的就给肖战放了水，但这是Yibo第一次做饭，严格来说甚至算得上第一次接触到炉灶的那一块区域。

虽然他的脑内有各种菜谱，平时也因为担心肖战在烹饪过程中手上，一直守在一边，但是从来没有实际操作过。顶多就是在夏天煮绿豆汤的时候帮忙处理过绿豆，肖战好像连给水果削皮都没让他做过，他根本就没用过刀。

好在家里的食材大多都买的是店家帮忙处理好的，他不需要给肉类切丝切片，青菜类的以他的刀工也能勉强应付。肖战想吃手撕包菜，他拿了一颗包菜开始处理，等肖战进到厨房来看进度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盆仿佛用尺子量着切成同等大小的包菜叶片。

肖战看Yibo在一边淘米的样子，认真的侧脸鼓起一点点脸颊，可爱的不行，连带着让他觉得这样的包菜也挺好。他一边反思怎么明明想创造的是个成年男人，最后成年是成年了，却像个奶包呢，一边跟对方讲：“Yibo，我还想吃一个凉菜开胃，拍黄瓜吧？”

他看见对方点头，在对方“晚上不能吃太多了，会消化不良”的仿佛老父亲一样的叮嘱里偷偷从冰箱拿了一根冰淇淋想溜走，就被来冰箱拿黄瓜的人抓住，不顾他睁着眼睛无声撒娇，还是没收了手上的冰淇淋才让他出去。

肖战撇撇嘴，嘟囔着“下次给你改个程序，看你还不让我吃冰淇淋”，对着对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刚准备离开厨房，就被身后的人大力拍打什么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连忙回头去看，就看见对方手上还握着菜刀的手柄，可刀面却断在砧板上，压在几根没能拍烂的黄瓜上。对方也明显愣住了，还有些迷茫，像是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情况，研究了一会儿做了材质分析，才发现是这把刀的材质太硬了，切菜好用，但这样拍打让刀身受不了。

Yibo听见自己身后的人差点滑倒的声音，回头就看见肖战看着他明显还在懵着，后知后觉的不自在。他空着的那只手挠了挠鼻尖，放下刀柄，走到肖战面前安抚着把他推出去，让他别担心，又怕对方吓到了，于是还是从冰箱给他拿了个布丁哄他。

等肖战去客厅坐好了他才回到料理台前，又换了一把刀。这次稍微换了个方式拍，又捣好了蒜泥，好歹准备好了原材料，接下来就该是调味了。

肖战家的调料都被他装在特意买的成套的调料容器里，琉璃花纹的容器很好看，但上面没有标注容器里的内容是什么，要分辨他们对于一个机器人来说到底还是有些难。他只好学着之前看肖战或者电影里的人那样，把容器放在自己面前，试图去闻里面是什么东西。

但机器人是没有嗅觉的，盐和味精他能分清，但酱油和醋还是有点难，他凭借之前看见肖战在不同的料理里用的不同位置的容器，勉强调好了味道。

他记得肖战做出来的凉拌凉菜都会蒙上一层淡淡的褐色，而自己的这一份的黄瓜好像还保持着原本的颜色。他以为是自己的醋放得不够多，于是又多加了一些，直到快没过黄瓜了才作罢。

肖战坐在餐桌旁边等他，见他把拍黄瓜端出来就知道应该快要可以吃晚餐了，于是跟进去帮忙端菜，一方面因为对方第一次下厨而觉得兴奋，一方面又对对方的料理抱有无尽的期待。

然后……

然后他就吃到了把糖当成盐做成的番茄炒鸡蛋和把辣椒酱当成番茄酱做成的茄汁牛肉。

肖战实在不忍心反应过大打击了对方的自信心，连吃了两口白饭才让口里奇怪的味道压下去一些。不过虽然味道有点奇怪，但他爱吃辣，倒也不觉得特别难吃，他为求稳妥，还是朝最简单的凉菜下了筷子。

他夹起一块黄瓜，放到这个时间应该是刚好入味，他却觉得好像黄瓜的颜色比往常他做的要深了一点。但他也没太过在意，放进嘴里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是好像生喝了一整瓶醋的口感。

他连忙起身盛了一碗汤。汤里对方忘记了要放盐，几乎没有什么味道，但对于现在的肖战来说刚刚好。他好不容易压下口里的酸味，还是忍不住问：“……Yibo，你在拍黄瓜里……放了多少醋？”

而后他就看见对方拿出少了整整半瓶的放醋的调料瓶。

这餐饭肖战几乎是忍着眼泪吃完的，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默念：“以后一定不能让他再进厨房了，这哪是在占便宜呀，明明是在遭罪。”

Yibo能看出肖战的额角都浸出了汗珠，看着肖战艰难的挑选要吃什么菜，心里还是明白了：“……是不是失败了？对不起，我尝不到味道，应该很难吃。”明明是无可避免的事，但来自空荡左边胸腔的钝痛是怎么回事呢。

肖战听到他的声音，看向他，莫名觉得机器人少年本就无甚表情的脸上好像沉得比平时要厉害。他本能地担心对方会难过，又突然想起对方是还没开发出“心”这样程序的机器人，他沉默了半晌没说话，然后才伸手去捏了捏对方的脸颊：“不会，很好吃。”

……

肖战晚上睡前坐在床头看书，但以往会在身边陪他的Yibo今晚却迟迟没有回到房间，在他差点起身去找的时候，对方用托盘端着一个小碗走进来，属于海鲜的香味瞬间就铺满了整个房间。

“啊，是海鲜粥？”肖战看着对方把粥放在自己面前，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呆呆的，“怎么今天睡前会给我准备宵夜？”

“晚餐的时候吃的东西也许会对你的胃造成刺激，睡前还是吃一些清淡养胃的食物吧。”Yibo用汤匙把粥轻轻搅着散热，等不那么烫了才把瓷碗放进肖战手里，“快趁热吃吧。”

肖战看着自己手里还在冒着热气的海鲜粥，拿起汤匙，舀了一小口吹凉才放进嘴里。火候刚刚好，海鲜没有煮老，米粒也是恰好的松软，温热的食物一直暖到胃里，让晚上总是会手脚冰凉的他都感受到了身体内流动的暖流。

“谢谢，特别好吃，我很喜欢Yibo下厨做的料理哦。”肖战慢慢地吃掉最后一口海鲜粥，那样子好像是舍不得把它吃完一样，他看着空空的碗底扬起一个笑，然后看向对方，又补上一句，“啊，我也特别喜欢Yibo。”

这不是肖战第一次对他说“喜欢”，却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此认真的说出来。

Yibo准备收拾起来去洗碗的动作顿了一会儿才又接过对方吃过的空碗，手指仿佛无意识的拂过刚才对方嘴唇碰过的地方，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

听到这句，肖战反而愣住了，这是对方第一次对自己这样的话有了如此直接的回应。可还没等他继续说话，Yibo就已经端着空碗出了房间，留给肖战的只有在这里也能听见的厨房的水声。

厨房里，Yibo把餐具放进水池里，听着水流流淌的声音，他半晌不能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下意识把手放在左边的胸腔前，那里本该没有任何起伏又空无一物，但他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刚才的时候带着不可挡的气势，渗进去了一点点。

-“我是不是生病了？”

 

06

肖战感觉到了最近Yibo的反常。

最明显的表现是对方总是在发呆，有时候肖战总会觉得对方在自己做事的时候在一边看着他，但当他扭头去找对方的视线时，却只能看见对方称得上慌乱的避开视线的动作。而当他真的和对方相处时，却发现连像以前一样的对视都没有过了。

而这段时间Yibo感觉也很奇怪。

从诞生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一个仿生机器人，说到底和人类是不同的。

人类的身体很脆弱，而仿生人的力量大到可以徒手击碎砖石。但肖战喜欢和他粘着，在客厅看电视睡着了，被叫醒后就黏黏糊糊撒娇要抱回房间，不想自己走路。工作研究回到家里累了也总是要一个拥抱来安慰，所以他从很早就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力道。

人类的身体趋暖避寒，而仿生人的身体虽不至于冷若钢铁却永远低于人类体温不少。可肖战在家总是穿着一件单衣，对于他来说自己身上的体温还是太低了，于是在和肖战接触前他总会想办法调节一下自己身上的温度，不至于让对方感觉到凉。

人类……拥有自己的情感，他们可以很直接的表达出自己内心所想，表达喜欢的时候会说自己心跳加快，表达难过的时候会说自己心痛的好像要裂开。但仿生人是不一样的，他作为一个仿生机器人，他缺少了这个名叫“心”的东西。

他总会在闲下来的时候控制不住的把手覆在左边胸腔那个内里真空的区域，他知道这个空荡荡的空间是肖战给他的“心”准备的位置。可是现在好像被病毒侵占，这个重要的地方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填充，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膨胀。

但他不敢告诉肖战，机器人被病毒入侵，内里程序出现问题是大事，他会被拆开，会被重置数据，会……忘记和肖战相处的所有的事情。

他不愿意。

这是一件AI失格的事情，他能感觉到这个侵入他左胸口的病毒正在蚕食他的大脑，他开始失去了绝对理性。随之而来的，是更加不可控制的对肖战的关注。

……

肖战有一个爱好，是在Yibo到来他家之后养成的，就是开始喜欢看各种时尚杂志再来给对方搭配衣服。他对打扮自己的兴趣倒没多大，就是特别喜欢给Yibo打扮成各种样子。仿生人的身材就像顶级模特，他总是在给Yibo买过一套衣服之后再给自己买一套成对的，在偶尔不需要去工作的时候一起穿。

他还喜欢给Yibo染各种颜色的头发，做各种颜色的造型，仿生人的发质不需要担心会变差，一次性的接发和染色剂总是能让Yibo在肖战面前让他耳目一新。

这次给Yibo染上的是灰蓝色，又给Yibo的发尾接了一点短发，用硬质的墨蓝色贝雷帽配身上藏青和米白相间花纹的毛衣外套，然后又用买好的各种胸针配饰装饰有些单调的衣服和侧边帽檐。

他把Yibo打扮好，兴许是因为刚才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衣袖蹭到了对方的眼尾，那里晕开一片浅浅的红色，看起来倒像上了天然又细致的眼影。他没想到这个造型会这么成功，一时间有些愣住，只是直直看着对方，在Yibo看过来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回神。

Yibo太熟悉肖战这样的眼神了，往常他不会说话，但这次他总有种想要问出一句话的冲动，也这么做了：“喜欢吗？”

“喜欢……”肖战下意识回答，话音刚落就马上回过神，明明是早就或是随意或是认真地说过好多次的两个字，这次却让他忍不住红了脸，后知后觉开始思考，自己该不是被对方撩了吧？

他想伸手去挡住自己的脸，但又觉得这样的行为看起来更矫情了。明明平时都是自己去逗对方的，这次反而被对方无意中撩的恨不得连脖子都红透了，于是硬着头皮给自己找面子：“怎么啦？你本来就是我的，还不让我喜欢啦？”

Yibo好像没意料到对方会这么说，他明显愣住。可肖战现在也沉浸在不知为何的害羞里，没有注意对方明显的异常。

感受着左边胸腔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就突然膨胀充满的感觉，仿生机器人的眼神沉了沉。

-‘好像，入侵的更严重了。’

 

07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肖战突然忙了起来。

每天回到家里都还是有一堆研究要做，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实在受不住，甚至有不眠不休的架势。他每天被Yibo按在床上躺下，不需要五分钟就会睡着，这样的工作强度Yibo只在最先一开始肖战硬要给他研究出能替代心脏的程序时见过。

但这次他能看得出来，肖战不快乐。

他好像并不想参与这次研究，但Yibo能稍微明白一些，这可能就是肖战身处研究所里不得不做的事情。

因为工作的繁忙，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很多。他不去打扰，肖战也没法像之前那样闲着待在他身边。但有一件事肖战能一直坚持，他回到家里的时间一直是固定的，即使是工作再多也要在家里完成。

其实以Yibo的智能设置来说到研究所帮肖战的忙是绰绰有余的，但在他刚提出的时候就被肖战一口拒绝了，他还没来得及细问，就看见对方皱得死紧的眉头。这样的表情突然让他的左边胸腔难受了一瞬，于是开口：“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会再问了。”

回应他的是一个拥抱。肖战抱得很紧，紧到连手臂都在颤抖，像是在害怕。

但他不能理解害怕这种情绪是什么、又因何而生。

……

一日清晨，Yibo从休眠中醒来。躺在他身边的肖战还在睡，这个时间也的确没到肖战每日起床的时间。于是他坐起身子，帮肖战把被角掖好，起身准备煮粥煎鸡蛋来给对方准备早餐。

原本肖战给他每晚“休息”都准备了正经睡衣，但这样实在很难受，肖战自己也不喜欢穿着睡衣入睡，于是给他准备了运动背心和宽松的运动裤睡觉穿。

他站在房间的穿衣镜前，宽松的运动背心让他的胸口露出一片皮肤，那里是一块可以打开的板，上面有一颗空心的爱心和一个点的印记。这是他全身上下最不像人类的地方，可肖战好像很喜欢这个印记，每晚睡前都会把手放在上面去感受什么。

可是他知道这里面什么反馈都不会带给他。

肖战起床洗漱的时候早餐已经快要准备好了。他把皮蛋瘦肉粥盛出来晾着，又动手把鸡蛋和培根煎好，刷上肖战喜欢的甜辣酱然后夹进两篇烤好的吐司里做成三明治。端到餐桌上刚放好，门铃就适时响起来。

他擦了手去开门，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门口，看见是他开门明显愣了愣。对方明显没想到肖战家里还会有别人，反应了一会儿才开口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肖战的……同事，肖战在家吗？”

Yibo点点头，维持着开门的动作，微微弯着腰，宽大的运动背心露出他胸口的一块皮肤。门外的男人视线瞟过那里，又像看到什么很惊奇的东西一样猛地缩紧了瞳孔。这样的视线让他觉得不适，于是直起身子侧开一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身后肖战下楼的声音。

肖战没想到会有人来他家找他，看到的就是Yibo和对方面对面站着的画面，他的脑内突然一片空白，只剩一句“他有没有看到什么”。甚至来不及去拿上Yibo给他准备的早餐，就跑上前把Yibo推进屋里，把两人隔绝开来，然后拉着那名研究员离开。

Yibo站在原地，从大开着的家门，看见被肖战拉走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那样的视线让他觉得恶心至极，却想不通这样异常强烈的感觉里面的原因。

仿生机器人还不懂，何谓人类的贪婪与狂热。

……

“肖战，刚刚那是谁？没听说你和别人一起住啊？”男人坐在肖战的车上，开了话头。

肖战皱了皱眉，看起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开口应付：“那是我弟弟。”

对方明显不死心，又开口问：“没听说你有弟弟啊？金屋藏‘娇’吗？大家都以为你一直单身呢，都不告诉我们，这可不……”说着好像想和肖战开开玩笑，引起肖战和他谈论那个“人类”的事情，却被肖战直接打断。

“你也知道是‘藏娇’，他是我的爱人，你这样一直提起他，我会觉得你对他有想法，会很不开心。”这样的话就很重了，肖战表明了不想和其他人有关于他家里那个“男孩儿”的任何交流，对方也只好不甘心地作罢。

肖战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满脑子都是上面的人最近分配下来的研究。他们想要新型仿生人士丨兵，这样的士丨兵丨永远不会背叛，不会有疼痛，不会有恐惧。用来代替人类外出丨征丨战再好不过。

这就是家里的机器人身上的技术。

‘千万……千万别被发觉了。’

 

08

自从那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肖战家门口过之后，肖战好像变的更忙了，连原本可以固定回家的时间也不得不产生了变化。

转眼已入了盛夏，有个特殊的日子要到了。是Yibo被唤醒的日子，以往每年到了这一天，肖战都会请一整天的假在家陪他度过。

仿生人是不会有诞生日这种东西的，但肖战固执的把这一天当做他的生日每年庆祝，倒是让他更像一个人类的小孩了。肖战说他诞生的时候设置的应该是20岁，这是第6个年头，所以他今年应该是26岁了，是和当年的肖战一样的年纪。

可今年的肖战没法休假，他不得不去研究所。Yibo理解他，于是自己呆在家里。

他出门买了食材和蛋糕还有庆祝的香槟，都是肖战每年会为他准备的。之前那次料理的大失败让他彻底对此上了心，苦练了好长时间的厨艺。肖战为了方便他练习，特意给不同的作料都贴上了标签，经过练习之后他的厨艺现在都超过肖战了。

今年他自己给自己准备了一桌的好菜，都是肖战喜欢吃的。又把香槟冰好，把蛋糕插好蜡烛，等着肖战回来。

可从傍晚等到夜幕低垂，肖战都没有回来。

直到时间指向了九点，仿生机器人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主动拨通了主人的电话。他听见肖战接起来，没等他问就说“Yibo？我可能还需要再晚一点，今晚不用等我了。放心吧，我有吃过晚餐了，提前跟你说，晚安咯。”

Yibo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对方以为电话断掉了，奇怪的问了好几声，才轻轻“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电话挂断前，他听见肖战身边的人的声音。他有声线识别功能，他能分辨出在肖战身边的人是谁。

是那天早上来到家里，肖战甚至来不及和他说话，就匆匆把他拉走的男人。

他没有收拾桌上冷了又热好的饭菜，也没有把它们倒掉，就保持原样的放在桌上，至少肖战回来如果饿了还能当宵夜垫垫肚子。

他起身慢慢的上楼，在楼梯转弯的地方撞在墙角，他皱了皱眉，才有了一点反应。回到房间里，他躺在床上，明明是坚硬的仿生机器，却感觉撞到墙角的地方一下一下的钝痛，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痛的。

尤其是，左边胸腔的地方，痛得好像要把他撕裂了。

他抬手覆在纹着心形图腾的地方，他觉得眼睛的地方有点酸，不知道是不是需要润丨滑丨油了。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里涌出来，却只能被封存在内，这样的感觉太陌生了，可是他知道自己对它是熟悉的。

仿生人在这一天晚上，懂得了什么是人类的心痛与悲伤。

……

明明进入了休眠期，但Yibo却能感觉到自己好像正漂浮在云端，又缓缓坠落，直到双脚接触到地面。他睁开眼睛，看见一片浓浓的白雾在慢慢散去，渐渐能看见前方的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其中一个是老人。虽然已经被刻上了条条皱纹，也瘦的不成样子，但他还是能认出来——这是肖战。

年老的肖战靠在另一个人的怀里，对方满头银发，和肖战一样。看起来今年的初雪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肖战微笑着像几十年前一样，他和对方说他想出去看看雪。也许是第三方的视角能帮助他的分析，他看得出来两个人相处的样子就像电影里的爱人间一样。

他也在另一个人偏过头的时候看出来，那个人是他自己。

面前的景象里，爱人推着轮椅带肖战出去。也许是这个爱人年岁也不小了，步伐缓慢而蹒跚。肖战伸出手，皑皑的雪落在他的手心，落在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背，又融于体温，化在时光留下的沟壑里。

他说自己想要一个雪球。爱人从来都是满足他所有的要求的，像刚相遇之后当年的冬天一起去滑雪时一样，爱人给他造了个雪球。本想递给他的手顿了顿，好像不太满意，又收回来用手去雕琢打磨，最后留下一个规整的桃心。

对方把雪球放在肖战的手心，老年人本就不那么温热的体温瞬间就被雪球同化。

肖战看见自己的爱人蹲在自己身边，他便故意用已经冻得冰冷的手去碰他的脸。但是这个动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太难了，他大口舒着气，在冬日的空气里氤氲出一片一片的白雾，他并不觉得冷，他能呼吸进气管的冷风已经太少了。

爱人好像可以明白他的意图，于是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皮肤被冰的激起一片红，但爱人好像毫无所觉。他看着爱人对他笑，尽管这是个勉强的笑容，他还是觉得自己的爱人果然是最好看的。

肖战看着自己满手的皱纹，又看见一旁自己爱人白皙光滑的脸，他最终还是没有像过去意识到自己的年老后那样自卑一样地收回手，也许是这个动作对于他来说已经太难了。他只是贴着对方的脸颊，慢慢地说话。

平日里说几句话就会开始累，而今天反而不会了。

爱人听见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握着他的手无意识的收紧，但肖战也不会觉得疼了。自反感受着他渐渐流失的体温，听见他的最后一句话。

“一博啊，还是黑发的时候最好看了，染回来吧。”

画面就停止在这里，Yibo知道这是个梦。他还在这里，而肖战也还年轻。但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可能永远失去肖战的未来，他知道仿生人的生命几乎无休无止，但人类的生命相较而言却短暂仿佛昙花易逝。

他开始害怕了。他不能继续浪费时间，不该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憋在自己这里，他应该赶快醒来，赶快告诉肖战，他已经懂得了很多新的东西。很多只有人类才能知晓的，叫做“情感”的东西。

‘我不想……再次失去他，失去站在他身边的能力。’在脑中回响起这样想法指令的同时，一股极为明显的异常感却更突兀的袭击了他的“大脑”。

-‘诶？再？我……曾经失去过他吗……？’

……

肖战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的灯都关着，他知道已经到了Yibo每天进入休眠的时间了。于是他轻手轻脚的开灯换鞋，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他。但路过餐厅的时候，却看见一桌他喜欢吃的菜，和一个还没有动过的蛋糕。

他猛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墙上的钟还显示在子夜十二点差了五个刻度的地方。他手忙脚乱的跑上楼，还差点在楼梯上摔了一下。等跑到房间的时候就看见Yibo躺在床上，正陷入沉眠。

他不知道该不该强行把他唤醒，但是他真的很想祝他生日快乐。

最近他担心之前来到家里的那位研究员发现了Yibo是个仿生人的秘密，只好更多的把所有人都拖在实验室做研究，连他自己也没法抽身，就是担心他们会找Yibo的麻烦。却没想到会忙到忘记日期，连对方的生日都忘了。

他刚刚在床沿坐下，却没想到躺在床上的人就立刻睁开了眼睛。对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好像终于找回了思路，坐起身子直接紧紧地把肖战抱进了怀里。

肖战拍拍Yibo的后背，不太理解对方这样异常又突然的行为是怎么回事。但他想着自己今天犯了好大的错，肯定是应该好好的安慰安慰他的。肖战刚想开口，就被对方放开，他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就感觉一个东西覆上了自己的嘴唇。

触感很像人类的皮肤，但比起正常人类的体温低了不少。

是嘴唇。是Yibo的嘴唇。对方正在吻他。

肖战整个人都懵了，他甚至来不及反应。仿生人到底是仿生人，对于亲吻不得要领，只是简单地嘴唇接触就又分开。他看着Yibo开口，眼神里这次带着明显的笑意：“我觉得，我好像知道了一些东西。哥哥，我喜欢你。”

肖战一时之间脑袋像短路了一样，他甚至忘记了言语。但无尽的喜悦冲击着他的心脏，他分不清是因为机器人有了自己能分辨的情感还是因为对方的情感恰巧和自己一样。在坐在对面的人见他没有反应，有些忐忑的叫他名字的时候他才笑出来：“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

*

第一个“奇迹”，是创造出了住在我心中的你。

第二个“奇迹”，是作为奇迹的你拥有了和人类一般的情感，明白了喜悦以及悲伤。

*

 

09

可命运啊，就是这样复杂又多变的东西。

两个人原本在难得的周末里，好不容易可以有空一起出门逛逛，却被认不出所属的黑衣人包围住。对方的意思很明显，他们要Yibo这个仿生人样本去做研究，也要肖战这个制造出仿生人的天才科学家去为他们的大业卖命。

肖战在这个瞬间明白，过去的努力都是白费，对方其实早就已经发现了Yibo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给了他担惊受怕的时间罢了。

直到被Yibo拉着从包围圈里逃出来的时候，肖战的脑袋里都还是一片的混乱。Yibo挡在他身后，替他承担着身后的攻击与伤害。他甚至能听见子弹打在对方身上的声音，一开始是一声闷响，接下来大概是已经打穿了外部包裹的皮层，传出了击中金属的声音。

他们勉强甩开了追捕的人，他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给Yibo搭载武丨装程序。

两个人没有地方去，最后只能回到家里，回到研究室这个空间里才能让他们勉强安心。

Yibo在被追赶的一路上都总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闪过，那好像是一帧一帧的画，但闪动得又快又模糊。他实在想不起是什么东西，只知道一定不是预设的资料，也不是被唤醒后的记忆。

他把研究室的门关好，他看见肖战坐在椅子上发抖。但很奇怪，看起来不是在怕那些想要抓走他们的人，他像是本能的对人群的环绕和追赶有恐惧。

肖战见Yibo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才突然回过神，刚才的场面又闪现在他的面前，他手忙脚乱要去看Yibo背上现在的状况，却被对方牵住了手，拉起来站好：“我没事的，哥哥，别害怕。”

肖战怎么也不相信，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沉默着牵紧对方的手。

“哥哥，我们来做个约定吧。”Yibo把他带到研究室的一个角落里，他听见肖战走到的地方传出真空的回响，顿了顿，又继续道，“我们来玩捉迷藏，你相不相信，你能找到我？”

“什么意思？”肖战没反应过来对方要做什么，但敏锐地察觉出里面的不对劲，“你要做什么？我要去哪里找你？你要去哪里？”

面对他的一串连珠炮式的询问，Yibo却没有回复他。他们俩都能听见整幢别墅被士丨兵丨围住的声音，他们甚至能听见大门被丨爆丨破开的声响。肖战还想再问，就感觉自己脚下的地板开始了动作。

这是肖战当时在设计这幢房子的时候就加上的密道，可以让他从地下离开。因为整座房子的人工智能都和Yibo脑内的芯片联系在一起，所以Yibo自然也有办法主动启动它。当这样的变故突起时，肖战就知道对方是要保护自己、送自己走了。

这边Yibo还在说：“哥哥，逃出去之后赶快出国吧，用各种途径都好，找帮你制作我的那边的人帮忙。”肖战锁在的那块地板已经下降到两个人的手快要握不住的地方了，马上地面的挡板也会合上，Yibo最后用力挣脱了肖战的手，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永别了，哥哥。”

……

无数的士丨兵丨涌入这一小间研究室，他们看见那个可以被称作奇迹的机器人站在他们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而在他的身后，好像蹲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他们猜测就是研究员肖战。

他们正想上前捕获他们，研究室的大门就自动合上。他们听见机械音在房间的某处响起，仔细分辨才发现是从机器人的身上发出的。可当他们听清后想要逃离时，才发现他们被彻底锁在了这里，和肖战无数的研究成果一起。

“编号85，启动自毁程序，5,4,3,2,1。”

剧烈的爆炸震毁了整幢别墅，也毁掉了所有的私密实验数据，一直从士丨兵丨传回的画面里了解情况的上层只来得及看到机器人闭上眼睛，得到的结果却是机器人样本和研究员肖战一起因自爆死亡。

机器人在最后一秒才让液体从眼眶流出，却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感受着四周震动的位于地下防空洞的肖战在这个时候才彻底崩溃地哭出来。

……

机器人在挡板合上再也看不见主人的脸时，才终于能彻底看清从刚才起就一直闪现在自己脑海里的画面是什么。

画面里是自己和肖战带着口罩和鸭舌帽在狭窄的地下车库跑动着，身后跟随着一大群人在分别叫着他们的名字。肖战很害怕这些人，他们狂热又激动。于是他把肖战推进员工通道的小门里，安抚的捏了捏肖战的脸，跟他说“待会儿楼上见”，就关上了门。

他知道这不是被唤醒后发生的事情，也不是被预设进芯片里的东西，但无疑是属于自己的记忆。

“果然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我是谁，不管我身在何处，都是我保护你的嘛……”

他笑着，启动了隐藏的程序。

在机械音结束的瞬间，唯一留给他最后的感觉，是左边胸腔灌入的那些“病毒”，好似突然凝结，成了仿佛神迹的东西。

 

10

在一片浓重的夜色里，一个失魂落魄的男人步履蹒跚的走进大片的废墟里。

他漫无目的的在废墟里找着什么东西，直到看见被毁坏的彻底的人形金属残骸，崩溃的失声痛哭。他抱起那块残骸，还带着浓烈的火药味，金属锋利的边角划破了他手掌的皮肤，但他毫不在意，甚至把它抱的更紧了一些。

随着金属残骸的移动，他看见一个手掌大的物体正在莹莹地发出藻绿色的光芒。

它看样子是一块核心，但男人知道这里本不该拥有这样的东西，他摸不清这是什么，但大脑的理智告诉他，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把核心抱在怀里，泪水滴在上面又被很快吸收进去。他想起分开前对方对他说：“哥哥，你相不相信你能找到我？”又想起对方挣开他的手时最后带着浓重哀伤的“永别”，下定了决心。

……

在国外，他联系上了当初合作的朋友。

他以无偿为对方的研究出力作为条件，换取了对方生活上的帮助。并且对方又按照当年的图纸替他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容器，当时芯片的技术还储存在他的脑海里，做出芯片也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又升级了一些。

但属于那个人的所有的数据都已经彻底消失了，甚至连备份也在那次爆炸里被彻底毁掉了，他能得到的也顶多就是个一切都一样但记忆被初始化过的爱人。他没办法把对方完全复原，一切交往与生活的画面都会在对方那里彻底消失。

这样和爱人再次以陌生人的方式相遇的过程真的太痛苦了。

但他还是决定去创造新的机器人，整个机器人做好后，还剩当时他捡到的核心没有使用。

在测试中他发现那颗核心所能带来的驱动仿生人行动与反应的动能，比所有发现过的能源能提供的动力都要多得多。于是他决定用核心取代过去的动力源，用新的芯片和材料制作了新的“Yibo”，核心被放在过去空出来的左边胸腔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见有特殊的光芒一闪而过。

他深呼吸了一口，才下定决心，无畏被对方当做陌生人时会感受到的痛苦，他启动了机器人。电脑还链接在对方身上，他要重新设定他的系统，把他花时间开发好的能让机器人的行为恢复成和以前的Yibo一样的程序植入进去。

他不想看一个长的一模一样但是行为完全不同的机器人，这样好像所有的经历都真的成了泡影。

但是这次的机器人无法进行设置，他没有能够操作的权限。

肖战难以置信，但现实告诉他，对方不再是程序能操控的机械，而是……

-“编号85，带着名为‘心’的东西。我回来了，哥哥。”

*

第一个“奇迹”，是创造出了住在我心中的你。

第二个“奇迹”，是作为奇迹的你拥有了和人类一般的情感，明白了喜悦以及悲伤。

第三个“奇迹”，是你能再次以一个完整的“人”的形式回到我的身边。

而我，已经不再需要第四个“奇迹”。

*

 

* * *

他的眼前是一片的虚无，好像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任务·完成“心之程式”，达成进度：100%。”

“三千世界任务进度40%。”

“记忆清除完成，宿主，欢迎进入下一个世界。”

 

 

—welcome to the next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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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棒画手： @苔原冻土 

下一棒·第九世界： @M谷